孟玄霄离开青瑶的寝殿时，天边已隐隐传来雷声。

夜已经深了，可他在床榻上辗转，无论如何也不能入睡。

好不容易进入梦乡，却梦见了云尘满是血泪的脸。

她眼中满是哀伤，轻声说：

“从前的誓言，既然你都已经忘却，从今以后，我们也就是陌路之人了。”

“孟玄霄，再见了，如果再有一世，我再也不想爱上你。”

他从睡梦中惊醒，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。

抬头向窗外望去，黑云压顶，电光在云层间闪烁，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。

——云尘。

不知为何，他脑海里浮现出她苍白如纸的脸。

那双空洞的眼睛，还有她最后躲开他触碰时的颤抖。

从前的她最怕打雷，每个雷声阵阵的夜晚，都是他将她温声揽入怀中安抚，她才能入睡。

想到这里，愧疚之情几乎将他淹没。

他已经多久没有好好陪伴过她了？

她那样虚弱，连站都站不稳，他却亲手挖走了她的神格，将她一个人丢在冰冷的偏殿里。

他心头忽地一紧，起身出了寝殿，脚步不自觉地加快。

雷声越来越近，他几乎跑了起来。

“小尘……”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，像是这样就能压下心底翻涌的不安。

可就在下一刻——

“轰——！”

一道刺目的天雷撕裂长空，直直劈向云尘的寝殿！

孟玄霄瞳孔骤缩，心脏几乎停跳。

“不——！”

他疯了一般冲过去，可天雷已落，熊熊大火瞬间吞噬了整座宫殿。

烈焰冲天，热浪扑面而来，几乎灼伤他的皮肤，可他全然不顾，直接闯了进去。

“小尘！云尘——！”

大火烧灼着殿内的帷幔、木梁，浓烟滚滚，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。

他挥袖震开倒塌的屏风，冲进内室，可入目之处，皆是一片火海。

根本没有她的身影！

他踉跄着在火中寻找，这才发现。

曾经堆满两人回忆的寝殿，如今竟空荡得可怕——

那些她珍藏的泥人、话本、绣了一半的嫁衣，全都不见了。

只有一样东西，孤零零地躺在焦黑的地面上。

——是他们的婚书。

孟玄霄颤抖着弯腰拾起，纸张已被烧焦了一角，可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：

“两姓联姻，一堂缔约，良缘永结，匹配同称……”

大婚那一日的场景，似乎还在眼前。

他曾经说过，会好好保护她……照顾她。

可他都做了些什么？！

玄霄死死攥着婚书，指节泛白，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。

“云尘——！”

他嘶吼着她的名字，声音几乎撕裂，可回应他的，只有烈火燃烧的可怖的声音。

又是一声巨响，宫殿顶上的横梁猛然倒塌，砸在他面前，火星四溅。

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，终于意识到——

是他，他亲手害死了云尘。

这个念头，像一把钝刀，一寸寸剜进他的心脏。

他双腿一软，重重跪在滚烫的地面上，膝盖传来皮肉烧焦的气味，却感觉不到痛。

“是我……是我亲手杀了最爱的人……”

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——

这双手刚刚才挖出她的神格。

这双手也曾经承诺过，会保护她一生。

记忆中，她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浮现眼前，那里面没有恨，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失望。

如果早知道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……

如果早知道的话，他一定会好好将她抱在怀里，告诉她自己不是有意伤害她，只是为了最终和她相守。

可现在一切都没机会了。

一口鲜血猛地喷出，溅在焦黑的婚书上。

他死死抓着胸口，那里的疼痛比天雷加身还要剧烈百倍。

“我错了……小尘……我真的知道错了……”

“不要和我闹了，你快出来！”

他不愿意放弃，像个疯子一样在火场中翻找，哪怕找到一块衣角也好，一片碎骨也罢。

可什么都没有，她走得干干净净，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。

“你回来……你回来啊！”

他对着空荡荡的殿宇嘶吼，声音凄厉得不像人声。

殿外雷声轰鸣，仿佛连天道，都在嘲笑他的愚蠢。

如果他没有挖走她的神格……

如果他没有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……

如果他能早一点回来……

每一个“如果”，都像扎在他心上的刀子，让他后悔得痛不欲生。

“轰隆——！”

又一道天雷劈下，整座宫殿彻底坍塌，烈焰吞噬了一切。

孟玄霄跪在火海之中，手中紧攥着那张染血的婚书。

火舌舔上他的衣袍，灼烧着他的皮肉，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。

肉体的疼痛算什么？比得上他心里的痛苦和悔恨吗？

烈焰中，一滴泪从他脸上滑落，还未落地就被蒸干。

就像她一样，消失得干干净净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