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宋云晟,你要我的孩子来,是为了给她做药引?”
娘亲的声音里发着颤,爹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愧疚:
“寒烟身子不好,这可能是她唯一一次有孕,我们也已经有了女儿,你该知足。”
“所以这些年来,寒烟一直说住在恩客的别院里,这个恩客是你?”
爹爹点点头。
娘亲的身子摇晃几下,我不顾疼痛,上去扶住她,这才勉强让她站住。
“多好的算计,我们娘俩在这花楼里等了八年,也被人唾弃八年。”
“原来你真心爱一个人,是舍得将她藏起来的。”
娘亲面上越来越冷静,到最后,嘴角竟挂了一丝笑。
爹爹温柔地将寒烟鬓边的发丝拂去:
“谁让你花魁一舞名动京城,我怎么能娶这样身份的女子为正妻?”
“倒是寒烟一直不争不抢,我将她变为小官之女,无人会去探查她的底细。”
“你想好了,莫要后悔。”娘亲低声说。
爹爹还真的想了一想,片刻后皱着眉道:
“若你愿让出肚中的孩子,我可以百两金将你赎回去做妾。”
“百两金,也是不小的数目啦。”老鸨适时劝道:“为了婵儿,忍忍吧。”
他们只会让娘亲为了我忍一忍,殊不知我亦不愿拖累这个最爱我的人。
我说:“娘亲,我不要这个人做我的爹了,我只要你。”
爹爹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痛色,可寒烟姐姐的吸气声又迅速将他的目光吸引走了。
“云郎,肚子里这个调皮鬼折腾得很,我们何时归家?”
“现在便走吧。”他冷哼一声:“这样倔的女人和这样没教养的孩子,我都不要了。”
他带着寒烟扬长而去,不忘交代老鸨几句,他要让娘亲在苦窑里生不如死。
我急得掉了眼泪,娘亲却静静站着,摸摸我的头。
老鸨让人抬完了万两金,回头一看,后院已悄无声息又多出了万两金。
“是来赎我的。”娘亲朝我伸出手:
“婵儿,我们走。”
门口稳稳当当停着那天夜里的软轿。
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急匆匆走过来,为娘亲和我掀开轿帘:
“大小姐,请快些动身吧,老爷和夫人还在府中等着您呢!”
我娘是侯府大小姐,十五年前上街看烟花时被人贩子抱走。
荣安侯和夫人只有娘亲一个女儿,一夜之间白了头。
如今就算娘亲是个乞丐,只要活着,就是好的。
我对着那个长相与我极其相似的人叫道:“外祖母。”
老太太红了眼眶,将我抱在怀里连声叹气:“好孩子,你受委屈了。”
侯府大小姐多年后归家,众人议论纷纷,只是不知这位走失多年的大小姐究竟长什么模样。
我却乐得自在,整日有丫鬟陪着玩,还结交了不少同龄朋友。
直到外祖母代娘亲接了征北将军夫人的帖子,将她送去了春日宴。
没想到在这里,我又见到了寒烟姐姐和……宋将军。
寒烟姐姐肚子圆又大,正被宋将军搂在怀里,含羞带笑地应付着周围的官眷。
“哟,这不是名动京城的青稞姑娘吗?”人群里不知有谁惊呼一声。
宋将军看见了我们,周围人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。
京城谁人都知小宋将军和我娘亲有一段情,如今,却拥着他人在怀。
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,宋将军恼羞成怒地走过来,不看娘亲,而是狠狠给了我一巴掌。
我的耳朵嗡嗡作响,娘亲刚要找他说理,就听他高声说:
“青稞姑娘,我记得无人赎你,你现在该跟着老鸨在苦窑才对。”
“还是你反悔了,想来给我宋云晟做妾?”
宋将军往地上啐了一口,捂住口鼻道:“可惜啊,我嫌你脏。”
四周一片哄笑,征北将军府的家丁围上来,要将我和娘亲带走。
娘亲挣扎着:“谁给你们的胆子,我是……”
“青稞姑娘。”寒烟姐姐打断了她:“从前的事,我与夫君都不愿计较,只是这地方尊贵,你在这里……恐怕不合适。”
“宋夫人真是大度,换做我家那个被妓子找上门来,我非当场将她浸了猪笼不可。”
“宋夫人书香门第出身,怕是还不知道这些下贱女子为达目的会多么不择手段吧?我看还是早早料理的好。”
寒烟摸着自己的肚子,笑得温婉:“她也没做错什么,大概是太想念夫君了吧。”
“可是你从前也和娘亲一样啊?”我突然出声:“你不是小官的女儿,你……”
话没说完,一块脏臭的麻布就被绑在了我的嘴上。
宋将军亲自打了个死结,看也不看我:
“小贱种满口胡言,来人,将她捆了扔进荷花池里。”
他转头对着娘亲:“既然你不会教孩子,我就来替你管教。”
荷花池不深也不浅,刚好没过我这个八岁孩童的下巴。
我不能说话,流着泪看娘亲。
“宋云晟,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!”娘亲怒吼着。
宋将军讥笑道:“青稞,是你当时说的,让我不要后悔。”
“我现在日子美满,你又为何要带那赔钱货来这里让我夫人受惊?”
他低声凑在娘亲耳边:
“还是说,你自视清高,受不了被别人睡的苦日子,宁愿将肚中的孩儿交给我做药引?”
“你想多了,这个孩子我不会要,但也不会把他交给你这样禽兽不如的父亲!”
娘亲的话让宋将军有一瞬间的失神,但寒烟随即柔柔地缠了上来:
“她们孤儿寡母怕是没地方去,若不嫌弃,可来我们宋府做个粗使女使,每月照常发工钱,可好?”
话毕,四周又传来一阵赞叹。
宋将军深情地拥住了寒烟,感慨道:“娶到你这样心善的夫人,是我一生之幸。”
我用余光看,娘亲身边的丫鬟不知何时不见了。
征北将军夫人看着下人递上来的名单,疑惑地问出声:
“荣安侯府嫡女已经来了?她在哪?”